又是一陣電閃雷鳴。起初,女孩總因那轟隆巨響或是刺目閃光而驚得瑟瑟發抖,
三載下來卻是已經習慣了。
她蹲在自家的米缸前,有些無奈地裝了三分之一碗的米。
現在還能有米粥喝,若是今年再無法春耕,家裡或許也要斷炊了。
他們村落大半以務農維生,無法春耕的這三年,幾乎都靠少數行商、過往存糧,或是有其他謀生手段的鄰坊相助。
女孩一邊掏洗著如今珍貴如斯的白米,一邊想起受託前來的那對男女。
他們的穿著形制相似,一個是翠裳白裙、一個是素衣綠褲,背著似是一對的配劍,據村長所說,是他們特意去落袈山的某個門派求來幫忙的。
據說修仙的人外貌都看不出年齡,那對男女完全符合女孩所聽說過的那些軼事。
男子眉清目秀、氣宇軒昂自不必說,令女孩印象深刻反而是那明眸皓齒的美麗女子。
女子說起話來語調雖不怎麼剛硬,但也是大方沉穩——頗有一派掌門之風。
那樣的年輕女子竟然已是一派掌門!
聽到自家母親在院內的喊聲,女孩也回喊了一聲「知道啦、已經在煮啦」,便將掏洗好的白米兌上清水倒入灶上的大鍋中,蹲下身開始添柴火。
又是轟隆一聲。
女孩略有些擔憂地從廚房的小小窗口望出去,那對男女進山已經一天了,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
「塵風,如何?」
一陣清風拂過了月清疏如緞的長髮,一抹碧綠化為實體,如雪貂般可人的風仙獸漂浮在空中,雖不如人一般有著看得出情緒的表情,但從牠那藍綠色的眼瞳中可以看得出失望以及自責。
風仙獸搖了搖頭,細細的聲音直接傳達進了月清疏的腦中:「主人,對不起,雖然我天生克雷,但是這個結界的威力太強了,我又不擅長攻擊……」
月清疏搖了搖頭,溫柔地笑了笑:「沒事的,那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她回過頭,表情變得有些憂心,她望向盤腿坐在地上,靜靜調節靈力的英俊青年。
從兩人的共生連結之中,她能感覺到修吾體內靈力的紊亂。
自重新締結成共生、費盡千辛萬苦終於修復了他的靈識後,月清疏持續以修練至臻的五靈之力——太初靈氣相渡,過了數年,才令修吾終從靈果重新化形。
修吾緩緩睜眼,與月清疏對上了眼。
「師姐。」
兩人平日習慣仍然未改,偶爾會呼喚彼此名字,但更多時候還是以師姐弟相稱。
「好點了嗎?」月清疏上前,「還是我再助你調節一陣?」
「好多了。」
「沒想到此地的雷屬靈獸能佈下這麼強大的結界,這回真是我大意了。」
修吾回來後,因春滋劍已歸還神界、而他也幾乎失去大半神力,唯身手依舊以及仍身負靈力,所以就跟著月清疏繼續修練明庶門的法術。
而半個月前,此地農民上了明庶門求助。說是此地已經連續三年都在立春前便雷鳴陣陣,奇怪的是也不見雨水同雷聲一同下來,加之有人曾見閃電伴隨著不明生物出現,讓農民惴惴不安不敢輕易開始春耕。
月清疏直覺判定此處應有雷屬靈獸,順利的話或許能讓修吾收下第一隻御靈。便匆匆交代派中事務給兩名弟子後,來到此地。
進了農民所說的山林中沒多久,兩人便遭遇一陣電閃雷鳴逼得往山林深處躲藏,待雷鳴平復,他們就發現整座山林已被一個強大的雷屬結界覆蓋。
還未與靈獸交手,就已被困於此處。
而在閃避雷電的過程中,修吾為護月清疏還不慎受了傷。
「我看這結界倒不似全然為那靈獸之力。」修吾站起了身,「大約是此地曾有其他強大之雷靈靈獸或妖物棲息過,蘊有強大雷靈之力,那靈獸才能藉此佈下結界。」
「晨風已經試過了,找不到結界破口。」
「既是借力,便不會恆強。農民說過,雷鳴電閃之時總在立春前,或許立春後有解。」
月清疏細數了一下,今日便是立春,「那便是要在此地滯留一日了。」
「嗯。」
×
一天一夜後,那對男女終於從山裡出來、並帶來了異常雷響的問題已經解決的好消息,全村歡聲鼓舞。
「敢問道長,這三年——」
「村長不必擔憂。」月清疏微微笑道,「並不是窮凶惡極的妖物。非要說的話,還是隻善良的靈獸。」
「啊……是嗎。」
修吾抬起頭,望向天空。「師姐,要下雨了。」
月清疏跟著仰頭,烏雲開始聚集了。她又對村長笑言:「村長今年起可攜村民進行春耕了。」
「多謝道長!」
×
「真是可惜,那靈獸已修成地仙之身,又為了彌補村民想留在那山裡。」
月清疏與修吾在結界之力變弱之前,一切始作俑者的靈獸忽然主動現身。
牠是在塵風試圖破界時,感應到風靈之力,察覺了月清疏身邊有御靈的存在,靈獸才現了身,尋求幫助。
原來在此地修練的靈獸,在三年之前剛修成地仙之身。但因是借助此地強大雷靈之力提早完成修練,而牠天賦之力與雷屬性相剋,春雷期間雷電之力更盛,牠便總在立春前後釋放多餘的雷靈之力,雖然牠會佈下結界,但到底還是造成了異常雷閃以及氣候失常。
明白事情始末之後,月清疏立刻攜御靈眾助其調節自身靈力。而靈獸三年下來也修練有成,只得幾個時辰,終完成了最後一哩路。
但靈獸感愧於村民,便打算留在山內守護此方村落。
「師姐還是如從前一般,一有機會就想勸誘御靈。」
月清疏盯著修吾,嘆了口氣。「倒也不完全是這樣。」
修吾略有些不解。
只見月清疏搖搖頭,無奈笑了一下,「我是有些不安吧。」
在子秋的幫助下,修吾化形前的那幾年,靈識雖然可以與月清疏共鳴,但許多記憶都如初生嬰兒一般模糊不清,所以那幾年實際發生的事情大多都是由月清疏轉述。
彼時修吾還是靈果形態,月清疏勤於修練為靈果注入靈力,而子秋在魔界修行的日子中也一面尋找著能讓修吾盡快重生的方法。
有回在天魔國,子秋無意聽到曾有神族私自使用源果造人的傳言,細問之下得知是人間約一百多年前,但其餘細枝末節卻不明。聰慧的子秋馬上想起了自己在修吾靈識幻境中所看過的場景。
他記得當時看到是一名叫「夕瑤」的神仙犯下此事,並因此受到重罰。
只是,夕瑤是誰?她用什麼方法做到這件事?
魁予只記得此人似乎是前任春滋泉守,而這個資訊子秋早就在靈識幻境裡也看見了。
在他與魁予交談此事時,魔尊重樓忽然現身。
雖不認為魔尊重樓會知道這些軼事,但子秋仍硬著頭皮詢問:「魔尊大人知道當年那個被造出來的人最後去了哪裡嗎?」
只見魔尊眉心一跳,不耐道:「既是非神非人的存在,於神界必言有違天道。哼,天道!有『人』即使不入輪迴、只得一世相守也甘之如飴,是愚蠢。但神界迂腐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非神非人?那不就跟如今的修吾師兄有點像嗎?」子秋喃喃自語,又拱了拱手,「斗膽請教魔尊大人,那個……被造出來的『人』後來到人間何處了?」
重樓雖表情未變,但仍有一瞬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查一查,一百多年前、姓景的。」
於是月清疏便從門派新入門的弟子們口中、派中所藏的江湖軼事著作等各方蒐集了許多不同資訊,最終得知於一百多年前,在蜀中有名景姓巨富,似乎與蜀山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而那名巨富有一愛妻,有一傳言說她是唐門千金。另一傳言則是說她非唐門血脈,無父無母,可能並非常人、甚至曾死而復生。
月清疏本是想查清修吾如果成功化形了,是否能與常人無異?這件軼事雖然確實有些許接近,但最終沒有什麼決定性的證據。
景姓巨富雖據說有留下後代,但妻子壽命長短、有無其他異常皆不得而知。
所以,疑問沒有得到解決。
但月清疏沒有鑽牛角尖,畢竟她的日常繁忙無比,又為了能讓修吾早點歸來,一日不敢懈怠的修行。
修吾順利化形之後,除卻失去神力以外,皆與過往無異。
月清疏一心珍惜他在身邊的每時每刻,但又煩惱修吾如今力量不如從前了,不知他能不能適應。
所以,才會一直希望能幫助他增強力量。
思緒煩亂了起來。
修吾卻忽然執起了月清疏的手,目光炯炯望著她:「我知道師姐為我擔心。」
月清疏回望住他,她已不像過去情竇初開時總閃避這雙眼睛,但臉頰仍浮起了一片紅暈。
「如今,我也不會大言不慚的說要保護妳了。」他堅定說道,「但我還是可以與妳並肩作戰,陪伴妳、照顧妳。這身力量不如從前,但卻聯繫著妳我。」
月清疏愣了一愣,心跳加速了起來。反射性抽回了手,輕撫著自己的心口。「唉,你真是……」
「我又說錯了嗎?」
月清疏看著他認真困惑的模樣,笑了出來。
她搖了搖頭,忽然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
雖是一派掌門但此刻仍如少女一般的她,伸出了雙臂,投入他的懷中。輕聲道:「回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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