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ue Snow － 第二十六章

　　「妳是阿風的未婚妻？」玫紗緹思驚訝叫出聲。

　　「哇！靜兒妳不要多嘴啦！」阿風那長滿雀斑的臉頰瞬間紅了起來。
　　「為什麼不能說？難道你離開的這些年，都是當作沒有我的存在嗎？從來都沒說過有個未婚妻嗎？還是——」靜兒一邊說，一邊氣惱了起來，轉頭看到玫紗緹思白淨的臉龐，醋意就這樣油然而生：「你一直急著要找他們！其實是為了這個女孩嗎！你們該不會、該不會……」

　　在靜兒聲音拉抬到最高點時，艾諾爾伸出手做出阻擋的樣子，「喂喂喂，等一下！這位小姐，再怎麼樣玫紗緹思都不可能看上這個楞小子的好嗎？玫紗緹思她可是——」他接著雙手抱胸，揶揄地看了看玫紗緹思跟伊希爾。

　　被他這樣望著，那兩人只是對看了一眼，然後迅速有默契的撇開眼神。玫紗緹思的臉上稍稍染了一點粉紅，但伊希爾卻看不出什麼情緒。

　　「咳咳，你不說點什麼嗎？」艾諾爾沒有放過兄長的意思，不依不撓的持續調侃著。

　　伊希爾無奈回望他一眼，「你少攪和了，讓阿風跟她談清楚就好。」

　　阿風愣了愣，看了一眼還氣惱著的靜兒，「啊？談什麼？」

　　艾諾爾忍無可忍，作勢要敲阿風的頭：「你還真傻啊！卡瑟布藍沒有了，我們是卓恩的眼中釘。現在一趟路要到雪爾維松去，那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嗎？先別說這一路我跟伊希爾光要保護玫紗緹思就竭盡全力了，到了雪爾維松搞不好連魔法都施展不開！然後你要帶這個普通的女孩子上路？你能保護你自己跟她嗎？」

　　「啊對對對！」阿風連忙點頭，不顧靜兒還想出聲抗議，連忙搶白：「我老早就叫妳回去找妳爸了！妳偏不聽，現在都離海港這麼遠……」

　　靜兒調皮地笑了笑，拉著阿風的手晃了晃，「那你也知道這麼遠，你一定不放心我自己走對不對？不如就帶我走吧！」

　　「不可以！」阿風甩開了靜兒，「對了，伊希爾會傳送術，他可以送妳走！」

　　「如果知道確切位置，我還是能送她過去的。」伊希爾說道，轉頭看鼓著嘴一臉不甘，眼淚都要掉下來的靜兒：「妳上岸的海港在哪裡？」

　　靜兒終於明白他們說來說去就是要她走！「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要再跟阿風分開！」她尖聲叫著，「你們說的那一大堆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再也不想走了！」接著她趴在桌上哭了起來，嚇得三個男士都不敢說話。

　　「喂喂，那不是你未婚妻嗎？」艾諾爾低聲說，推了推阿風，「去哄哄啦。」

　　「什麼啊……不是伊希爾說的話惹她哭了嗎？」

　　伊希爾面無表情地看了阿風一眼，阿風有些心虛的撇開眼神。

　　靜兒仍啼哭不止，只是伊希爾恍若未聞，淡淡開口，聲音稍稍被哭聲蓋過但還算清晰：「若她本人不想走……阿風，你還是得跟她談清楚。或是你想清楚，你接下來還要跟我們一起行動嗎？」

　　「什麼意思啊！我們不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嗎？」阿風不滿抱怨。「反正你施法送她走很快吧！」

　　「她是你未婚妻，我也必須尊重她的意願。」伊希爾不帶情緒的繼續說。

　　「先不管走不走，她再哭下去我耳朵要爆炸了！」艾諾爾摀著耳朵，不懂為什麼伊希爾此時還可以這麼冷靜，他從來沒看過這麼會哭的！

　　「你們都不要說了。」玫紗緹思擺擺手，坐到了靜兒身邊，輕聲說：「不管怎麼樣，你們今天一趟過來也很累，現在這邊休息幾天吧。我們慢慢討論，好嗎？」

　　「但是——」靜兒抬起頭，抽抽噎噎地。

　　「我知道妳的心情。才帶你們過來沒多久，就要妳跟阿風做任何決定太倉卒了。」玫紗緹思輕輕拍拍靜兒的手，轉頭看三位男士：「就讓他們在這邊休息兩天，討論一下之後的事吧。」

＊

　　靜兒一向早起。

　　在湖心島的第一夜過去，她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有些恍惚，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她走出木屋時天才微微亮，看到的是環繞著島的湖面，乍看之下有些像在家鄉看得到的美麗海洋。

　　「原來妳這麼早起呀？」

　　玫紗緹思輕輕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靜兒有些驚訝地回頭。

　　「妳、妳好……」沒了昨日的氣焰囂張，此時的靜兒才意識到她與玫紗緹思都是剛剛認識，嚴格上說來現在也算是在別人家叨擾的情況。

　　「啊，妳不用那麼緊張。」玫紗緹思溫和的笑笑，「昨天的狀況亂七八糟，大家也都有些混亂。怎麼樣，休息的好嗎？這麼早起是因為睡不慣嗎？」

　　「不是不是，在我們島上我們都是這個時間起來捕魚或是做事。」

　　玫紗緹思有些訝異，隨後理解的點頭：「阿風以前曾經說過他的家鄉是一個靠海維生的海島。」

　　靜兒露出苦笑，「但阿風離開這麼多年，大概也沒了這習慣，我看他睡得挺好的。」

　　玫紗緹思輕鬆的坐在草地上，踢掉了腳上的鞋履，潔白的腳丫伸進了湖中，輕巧的踢著水。「好冰！但是也很舒服，妳要試試嗎？」

　　靜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跟著坐在玫紗緹思的身邊。良久，她輕聲地問：「阿風說，妳是拯救妳們村子最重要的人。但是我不懂，既然妳們村子已經毀掉了，又有什麼救不救的？」

　　「是啊……而且，也不知道這一路走下去，會有什麼結果呢。」玫紗緹思落寞的笑了笑。

　　「你們不能就找個地方好好地生活下去嗎？這樣讓阿風也可以跟我回家。」

　　空氣寧靜了下來，剩下玫紗緹思緩慢踢水的聲音。她微微垂頭，暗紅的髮絲隨著她的動作掩去了大部分的表情。良久，她幽幽的說：「我該到哪裡？我又是誰？」

　　「可是，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誰呢？」

　　玫紗緹思搖搖頭，「我是孤兒，而且在人人有法力的卡瑟布藍中，我是唯一一個沒有魔法的。十幾年來我還是一直覺得我是那裏的一份子，那裏是我的家。沒有了村子，什麼地方才是我的容身之處呢？」

　　靜兒驚訝地瞪大雙眼，「妳不會魔法？可是阿風說妳是……」

　　「是什麼？喔，『拯救我們村子最重要的人』？阿風這樣說的？」玫紗緹思臉色轉為淡漠，「是，愛唯婆婆這樣說、我們得到的資訊也顯示好像我真的是那個人，但事實上是我們的反抗讓整村都陪葬下去了。我甚至想，如果我什麼都不做，以我一人換整個村也很划算吧。」

　　玫紗緹思停下了踢水的動作，嘆口氣後往後一躺，「靜兒，我這一路受到大家很多幫助，所以我已經不再在他們面前說洩氣話了，可是我還是會這樣想、常常這樣想。」

　　靜兒還是有些不能理解，但她試著去想，或者有一天她無法回島了，就會懂玫紗緹思此刻的茫然吧。見靜兒久久不語，玫紗緹思忽然露出一點調皮的笑容。「靜兒，妳看。」她伸出纖纖食指，輕點了一下其中一顆毫不起眼的雜草，雖然不太明顯，但靜兒確實看到那顆雜草長高了一些。

　　「這是魔法嗎？」靜兒驚呼。「但妳說妳不會！」

　　「嗯，我背著他們偷偷練習了好一陣子，最近才發現怎麼使用力量。」玫紗緹思笑笑，「但還是不能隨心自如的用。而且我以前學的方法似乎都不適用。我不想給他們太高的期待，我擔心最後還是一場空。所以妳能幫我保密嗎？」

　　靜兒用力點頭。

　　「對了，昨天你們說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叫雪爾維松？那是什麼地方？你們去那裏要做什麼呢？阿風什麼都不跟我說清楚！」

　　「事實上，真的到了雪爾維松我該做什麼我也不清楚。」玫紗緹思笑著搖頭，但眼睛閃著一點光芒，「靜兒，這是一趟有可能賠上性命的旅程。現在的我沒有與那個毀去村莊之人抗衡的力量。所以，我也相當害怕。」

　　「我還是不懂，妳一定要走那麼危險的路嗎？」靜兒小心翼翼地看著玫紗緹思，「還是……妳是想報仇？」

　　玫紗緹思眼神堅定：「是，我很恨那個人，不過此時的我對於他或許懼怕還是比較多。我只是知道不管我做什麼選擇，我都不會安全的——只要我不夠強大。這條路走下去，也許我能變強、也許我能安全、也許我能自己建立我的家。一絲絲的可能，我都不會再放過了。」

　　靜兒沉默了。玫紗緹思所遭遇到的事情，她也只是聽阿風口頭說過，但她光是聽就覺得一定很危險。但玫紗緹思輕描淡寫的模樣，彷彿這只是一趟如同成人式一般的旅行——有些辛苦，卻是必要並且必定可以完成的旅行。

　　她無意間想起故鄉的成人式：在島上，男人們年紀到了總是要出海去，而大家也清楚再怎麼強壯有經驗的男人都有可能在一次的暴風雨中就此失去蹤跡。所以每一次她的父親出海的前一晚，她的母親就會徹夜難眠。

　　即使如此——故鄉的男人們也沒有因此就放棄大海。因為那是他們的驕傲。

　　玫紗緹思終於站起身，「靜兒，終歸這一條路，唯一應該要堅定走上去的只有我，伊希爾跟艾諾爾會陪我一起，那是他們的選擇，即使如此我還是相當感激有他們陪伴。但阿風卻不一樣、妳也是。」她溫柔一笑，「妳的選擇如何，與阿風不應該相關，而阿風怎麼選，我也不會干涉。所以，你們都需要好好冷靜想想。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高興認識妳。」

　　靜兒看著柔弱的玫紗緹思，忽然覺得她似乎與自己的父親一樣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