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千頭萬緒的緣故，她做了好長的一個夢。
——國光，你要當我最好的朋友喔。
——好。
那是一樣幼小、稚嫩的他們。
——由衣，好久不見。
——國光？
那是他們經過了對成年人說也不短的時日、彼此已經有了名為「成長」的改變，卻重新有了交集的一天。
——但還是有沒變的地方。
——所以你也有沒變的地方嗎？
——看見妳哭就沒輒。
那時，他們雖然已經不再幼小，但對彼此仍有著一點天真、誠摯的情感。
——我的手被門夾到了、好痛！
——先別碰，我帶妳去醫院。
青梅竹馬的感情，膨脹成戀心的瞬間，事後想來，不過是微小的契機。
——別哭。
——才不會哭！
——妳只要這樣就好。
無論當時或是現在，她都沒有真正體會到他的意思。但無論如何，那樣的他默認了自己可以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那些與妳無關的事，妳本來就不用背負。若妳知道了，也沒有不應該。
——在我眼中，妳就是妳。
沒有人像他那樣講話的，但也沒有人比他說的話更能緊扣住她的心了。
——你一定沒有發現，我很喜歡你。
——我知道。
——騙人！你這麼遲鈍……你……
——我想遲鈍的是妳。
她最討厭雨天，既冰冷又麻煩，但是那個雨天卻是她最甜蜜溫暖的回憶之一。
——你不要放手喔，絕對不可以喔！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放開！
——放心，我不會放手。
即使那麼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在彼此身邊，但這樣的承諾，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真的做到了吧。
——那天聽到妳哭，我有些希望妳真的在德國，至少我能更快到妳身邊。
——但是你還是來到我身邊了。
——嗯。
——下次如果你需要我，就換我到你身邊，好不好？
當時，她沒有足夠能力能自由決定去往，為此感到痛苦。但是，現在即使還不能隨心所欲，比起十幾歲的自己，可以做到的事變得更多了。
——但是，妳是我未來要一起走下去的對象，與妳進入婚姻，對我而言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然後她睜開了眼睛，還有點恍惚。坐起身，就見晨曦從窗外透了進來，正巧撒在掛在牆上的禮服袋。
原來不是夢，那是她經歷過的一切，那是他們共同度過的漫長時光。
×
由衣身穿華麗的白紗，長髮被編起，挽成了一個典雅的低包頭。井上還在幫她確認妝容，她雙手緊緊握著，肩膀僵硬得不得了。
「嗯——這樣好像差不多了。妳可千萬別再動了，就這樣坐好。」
一早進來，井上看到由衣還親自在聯絡瑣事，馬上大吼大叫要她乖乖坐好著妝，其他的事情就交給她辦。
「真是的！別讓我們這幾個幹事沒事做啊！」她皺緊眉頭。
「啊，我想說很多窗口都是我們自己去接洽的……」
「讓我來細數妳今天的工作吧。」井上雙手插腰，「一、美美地走過紅毯，然後說『我願意』。二、幫妳丈夫戴上戒指也讓他為妳戴上戒指。三、到披露宴會場微笑著接受祝福。四、在二次會上與大家開懷暢飲。懂了沒？妳已經夠忙了！」
「噗哧。」穿著正裝、牽著由衣妹妹的母親笑了笑，「好能幹的朋友啊。」
「伯母您好。」雖然對由衣是那樣直來直往，但見到長輩，井上仍相當得體，她禮貌地微微點頭，語氣音量也放緩很多。
「哇哇，姐姐好漂亮！」由衣的妹妹看得眼睛都發直了，往由衣的身上撲去。
「唉呀，妳別蹭壞了姐姐的禮服喔。」
「不會啦！」
由衣的母親上前，溫柔地拍了拍由衣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冰涼到不行。
但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她也只是笑了笑。
「別緊張，嗯？」
「我知道啦！」面對母親溫柔的話語，由衣只是如往常般率直地隨興回應。如果太認真地去面對此刻母親藏著千言萬語的眼神，她馬上就會哭出來了吧。
她的母親微微抿唇，像是忍著什麼一樣。
由衣覺得她們果然是母女。
×
她挽著自己父親的手，站到了準備位置。
由衣的父親雖不像她未來丈夫一樣寡言，但也不是會隨意侃侃而談的性格。
悄悄瞥了一眼身邊的父親的側臉，雖已有年紀了，但看得出曾經的俊朗與一抹剛硬，藏在鏡片下的目光專注又深沉。在她明白了何謂戀愛之後，她就看懂了父親看母親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而那雙眼睛現在寫著一絲不捨與惋惜，她沒來由地想到了在休息室裡欲言又止的母親，忍不住有點鼻酸。
「由衣。」
「嗯？」
「抓緊一點，在我交出妳的手之前。」她的父親目光炯炯，但那是跟看自己妻子截然不同的眼神。「才不會跌倒。」
「就一小段路而已呢。」
「……是啊，一小段路而已。」
由衣笑了笑，收緊了自己的手。「但是，絕對不想跌倒呢。」
×
站在前方的，身穿白色西裝，既俊美又挺拔的男子，就是她將來的丈夫了。
在他回頭之前的背影，與她看過的許多次恍惚重疊。
其實她不太喜歡看著他的背影，因為很多悲傷的記憶都是關於那個背影。
但現在一步一步走去，即使他還沒回頭，由衣卻沒有感覺到那股熟悉的寂寞，反而是充滿了期待。
然後他回頭，從她的父親手中鄭重地牽過了她。
在由衣父親緊緊將兩人的手交疊之前，她就已經感覺到男子握緊的力道。
結婚誓詞那麼長、那麼多，她幾乎都沒有聽進去。
因為對她來說，那些都是理所當然、不需要一條一條叮囑，她也一定會做到的誓約。
而她也深信，此時在她身邊專注聽著的男子，也會跟她一樣。
即使性格迥異、即使想法不完全相同——
「我願意。」
他們的聲音一樣堅定。
由衣抬頭，望向令她愛戀了多年的這個人。
他們一直在改變，無論是身處的環境、周邊的友人、自身的一切。
所以，沒有被時間改變的事情就變得那樣珍貴。例如，她看他的眼神總是既傾慕又眷戀、或是他看她的眼神總是既執著又認真。
每一次對望，由衣都能感受到他眼裡藏著的珍惜與愛重，所以她也總是傾盡全力用她所能給予的最深的真情回望他。
即使是這麼喜慶的日子，手塚的冷毅臉龐，如以往一般很少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由衣覺得，其實他怎麼樣都好。
但是在交換了戒指、交換了誓約之吻之後，他對她露出的那一抹笑，她永生難忘。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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