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3日 星期二

未曾許下的約定 07

 

  當秋映戴著那個墜子出現在早餐時間時,蒼介覺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那條墜子果然如他所想的,相當適合她。

  早餐是自助式的,趁著取食物的時候,秋映來到他身邊。

  「嗯,我有話想跟你說,今天還有個自由活動時間,你可以留給我嗎?」

  蒼介微微一愣。

  秋映揚著笑容繼續說:「大家我都打點好了。心舞他們樂於單獨相處一陣子,由衣有明澄帶著也不成問題。」

  「那我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坐在有著許多肥鴿子的廣場旁,秋映並沒有讓兩人之間的沉默維持太久。

 

  「昨天你說的,我接受了。」她撥弄著自己胸前的墜子,「我不會等你的。因為我也會去做我要做的事。」

  側過頭,一縷髮絲滑過她淨白的臉龐,她順手攏了攏。

  「那時在銀杏下,我就說過我的目標了。」她笑了笑,「不過,如果我真的職掌了清宮家那麼重要的部分、又成功讓清宮那麼強大,你卻已經跟別人結婚了,那我可能也沒人敢娶了。」

  蒼介低聲笑了笑,「如果西園寺真的在海外發展到能與清宮平起平坐,也可能妳已過適婚年齡,早就回日本、甚至生了小孩也說不定。」

  「所以重點是——我們能不能扛得住『不結婚』的壓力嗎?」秋映笑出了聲,輕輕踢著腳,「我們都還未成年,就在想十年後要扛的壓力了。」

  「十年——」蒼介掀了掀唇,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吞了下去。

 

  不行的。

  這樣已經足夠了。

  許下有時限的約定,就等同於要她等、或是宣告他會等。

 

  「欸,蒼介。」

  「嗯?」

 

  蒼介反射性地回頭,脖子卻無預警地被一雙柔軟的手臂勾住,然後秋映的唇就這樣熟練地壓了上來。

  並不是輕描淡寫的輕吻,而是有些強勢的稍稍含住了蒼介的嘴唇。

  在蒼介感覺快要窒息之前,她才放開了他。

 

  「你還沒有交過女朋友。」秋映的臉頰有些紅潤,笑得很開心,「那這就是你的初吻。十年、或更久之後,那個不可能的未來成真了之後,如果你的初吻不是我,我會很後悔。」

  「——那是不是不太公平?」相當驚愕還沒完全回過神來的蒼介,只能吐出這句話。

  「那也沒辦法呀。」秋映眨著眼,一臉無辜,「我就這麼自私,你拿我怎麼辦呢?」

  蒼介慢慢眨了兩下眼,笑了出來。

 

  他伸手,輕輕撫摸了幾下秋映的臉,然後換他將唇瓣貼了上去。

 

 

  時光荏苒,在畢業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雖然秋映在二十歲那年,回到日本,在家族舉辦的晚宴上有遙遙與蒼介對上眼。

  但他們已經不像學生時期,還可以偷得一點閒談的時間。

  觥籌交錯間,彼此都忙於應付不同的社交對象,最靠近的一次,也不過是兩人舉杯示意,隨後便各自又被喚走。

 

  好在,二十歲的他們,沒有聽到彼此有另外訂親的壞消息,也讓這場晚宴不至於太過難耐。

  之後,又各自專心投入自己的學業與家業中。

 

  一年又一年,在奢侈的偷閒時光中,回憶過去占了很大一部分。

  有時候聽到的一些好消息也成了推動他們前進的養分。

 

  比如、秋映在取得海外碩士學位後,馬上就接任了清宮在加拿大的分公司的行銷部部長。

  比如、蒼介取得國際貿易相關碩士學位後,他的父親也成功創立了以國際貿易為主的子公司。

  比如、清宮家拒絕了一兩個聯姻請求。

  比如、有些人在討論著西園寺家分支的某個少爺目前因子公司草創期無暇顧及婚事。

 

  二十四歲、還是二十五歲吧?

  埋頭努力的日子中,除非到生日那一天,秋映很少意識到自己的年齡。

  總之這一年,她雖然忙得焦頭爛額,還是排除萬難,飛回日本參加了一場婚禮。

 

  這天,有收到邀請的高中同學中,明澄因為臨時要去參加一場重要的簽約,所以沒參加二次會,只是勉強地吃完了婚宴便匆匆離開。

  而蒼介,則是在二次會中途才終於現身。

  反倒是秋映紮紮實實地從頭參與到尾,看著他們來去匆匆,想起過往一起玩耍的時光有些悵然。

 

  不過,也因為蒼介有在二次會中現身,他們才終於睽違多年的好好地說上幾句話。

 

  望著秋映仍掛在頸上的那條鍊墜,蒼介感覺自己多年來平靜無波的心湖蕩漾了起來。彷彿又像回到少年時一樣。

  他伸手想推眼鏡,卻想起自己去年做了雷射手術,已經不需要再戴眼鏡了。

  這個習慣明明應該已經改掉了,但卻在回憶起青少年時期的同時做出了這個動作。

 

  「妳還戴著那條項鍊。」蒼介從吧台取了兩杯雞尾酒,遞給了秋映一杯,「更貴重的首飾妳沒有嗎?」

  秋映攏攏頭髮,有些俏皮地笑,「某人又沒再送過我其他的。」

  「妳生日時西園寺家都有——」

  「西園寺家。」秋映睜著藍綠色的大眼睛,「西園寺是專屬你一個人的代名詞了嗎?」

  蒼介愣了愣,如嘆息般一笑,「好吧,好吧。是我錯了。」

  「哼,你知道就好。」

 

  「最近如何,妳似乎很忙,沒想到還有空回來。」

  「本來是回不來的。」秋映嘆口氣,「我剛升任副總經理,堂兄似乎有點不滿覺得叔叔讓我升遷太快,所以常常刁難。不過,不只是很想參加這場婚禮,也是想著你們有受邀應該會來——有些想念你們。」

  「結果我還是沒趕上婚禮、明澄又早就離開了。」蒼介苦笑,計畫趕不上變化,對於已經是社會人士的他們來說如同家常便飯。

 

  比起聯絡感情,他們有太多更沉重的事情需要優先負擔與處理了。

 

  「那你呢?子公司如何?」

  「嗯——今年終於算是上了軌道,不過財務還是赤字。」蒼介揉了揉太陽穴,「父親與我的經營想法不太合,我還在想辦法說服他。他總覺得我是在國內受的教育,還是一股西園寺的迂腐氣質。」

  「啊啊,伯父是美國留學生嘛。」

  「他還為當年因為受大當家牽制,無法讓我出國念書而感到懊悔。」蒼介啜飲了一口甜美的雞尾酒,稍稍沖淡話語中的苦澀,「但其實——商業貿易那些基本的東西,並不分國內外。這幾年關於外語跟海外文化我也一直有在進修研讀。」

  秋映微微一笑,有些不自然地又撥了撥胸前的蛋白石。

 

  沉默了片刻,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除了公司以外,其他事呢?」

  「嗯?」

  蒼介轉過頭,對上秋映有些試探的眼神,他微微愣了一下。

 

  秋映這個表情與多年前仍年少的她稍稍重疊了。

 

  心跳微微加速,就像是當年他不敢置信於彼此竟有心意相通的一天一樣,他也一瞬間無法相信不只是他心意堅定如初。

  蒼介用他那總是讓秋映感到平靜的雙眼回望著她,輕聲說道:「去年,父親問過我婚事。我說服了他,在還未踩穩腳步之前,不需要急著談結婚的事。」

  「你真的跟你說的一樣死心眼。」

  「嗯。倒是妳,」蒼介有些靦腆,「妳才讓我意外。」

  「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沒自信。」秋映溫柔地微微一笑,笑意蔓延到眼裡,眼中閃著深情的光芒。

 

  蒼介也回以一笑,那雙總讓秋映感覺安穩的雙眼也寫滿了戀慕。

 

 

  白駒過隙,又是數不清的一日又一日過去了。百日、千日,有些事情隨著時間變化著,有些事情卻從來沒有改變過。

 

  她對著滿山遍野的淺紫、嗅著空氣中清新的花香。

  雖然比起本島,此時的北海道氣溫算是涼爽,但也是因為過了艷陽高照的中午,氣溫才轉為比較宜人適合散步。

  她悠然地漫步著,手裡握著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就被她接起來。

 

  「喂?……嗯、嗯……你們社長還沒出發?……明天?嗯,知道了。」

 

  電話收了線,雖然嘆了口氣,但她表情仍是滿足幸福的樣子,又走了一小段路,才終於在司機前來提醒之下,上了車往飯店前去。

 

 

  迷濛之中,她感覺到有人在她額頭上輕吻。

 

  睜開了眼,印入眼簾的是他有些疲倦的微笑。

  「嗯?現在幾點……」她最近很嗜睡,她只記得吃過飯店的早餐後,她又去附近散了散步,午餐前就睡著了。

  「下午兩點,我剛到。」他一臉倦容,身上的西裝有些皺褶,看得出是匆匆趕來,還沒好好整理。

  「其實你不用這麼趕也沒關係。」

  「不行。」他語氣堅定,「說好要彌補蜜月的。」

  「好吧,那這次搞定了嗎?還是需要我——」

  「嗯,我跟秘書說,這一週,天塌下來我都不會接她的電話跟簽署任何一份簽呈。」他笑。

 

  在床上的她看著他準備去盥洗,有些慵懶。他們去年的蜜月因公事而中斷,她倒不覺得怎樣、死心眼的丈夫卻心心念念必須補償。

  但也因為行程實在難以調整,只能折衷選擇國內旅遊。

  不過在出發前一天,公司又突然出了點狀況需要處理。只是錯過了這次,他們會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兩人時光。所以她勸服了丈夫,這次的旅行不取消,只要兩人分頭出發即可。

 

  等她的丈夫簡單盥洗換上休閒服後,她也起了身,坐在化妝檯前梳整深藍色的長髮。

  雖然保養得宜,還是失了一些青春正茂時的耀眼光澤。只是看在她的丈夫眼中,她的一切仍然美麗。

 

  「昨天見到妳堂兄,」她的丈夫站到她身後,為她帶上一串珍珠項鍊,那是前兩年他送的生日禮物。「志得意滿,說加拿大的公司有多成功、當年有多辛苦。」

  「嗯,很辛苦呢。」她絲毫不在意,輕鬆地笑著。

  「不生氣?」

  「爸爸聽到才會生氣,他總覺得我委屈。」

  丈夫的手拂過她的臉,如大海的深邃眼眸盯著她,「妳不覺得?」

 

  她對著鏡子裡的他笑了笑,讓他扶著起身。然後她迎著他的目光,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我最想要的都有了,那點小事又算什麼?」

 

  她的丈夫也對著她笑,眼角有著不太明顯的細紋。

  他湊近了她,溫柔地在她唇上烙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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