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他從來不會去想「如果」。
但他身邊的那個少女有時心血來潮，就會問他「如果」。在她的腦袋裡不曉得為什麼總是有那麼多他沒想過的可能性。
例如，身為他的青梅竹馬，她總可以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而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她就是所有同齡異性中對他而言最特別的那一個。
這樣的「特權」，她本該理所當然的開心享有即可。
「如果我不是你的青梅竹馬、不是跟你多認識了幾年……我連你受傷這件事都不可能知道。我也沒機會去當你們隊上的經理、我也不會在那天看到你跟越前私下比賽——」
這是在他們國三的時候，他即將去九州之前由衣問他的話。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假設，所以當由衣看著他的殷殷神情彷彿期待著他有什麼回應時，他也只能緊皺眉頭。
「所以，當我逼問你的時候，你什麼都不會說對吧？」
他記得，當時他回的話一開始其實有些不近人情。
但最後他的結論是：「沒有如果。」
從那一天開始，由衣就總是在送手塚離開。
一開始只是送他去九州，後來送他去德國。
起初幾次，她都用那種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他。
後來手塚沒有再看過那個表情了。
再後來由衣也不會為了能多跟他相處幾小時而特地去接他了。
因為她念的高中偏差值本來對她來說就很勉強，她又加入學校的學生會、又有打工，忙碌的程度其實不下手塚。
他記得當他發現由衣不打算直升，而選擇考這間私中時，他曾理性給她建議，告訴她不要勉強去選偏差值過高的學校。
她僅是咬了咬唇，倔強又無理地說：「你如果留下來，我就——」然後她住了口，彷彿自己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一樣。
在手塚從短暫的驚訝恢復之前，她又無所謂地對他笑道：「你放心啦！考不上就考不上嘛！我把目標訂高一點不好嗎？」
這天他們通難得的越洋電話，由衣聽起來卻很無精打采。
手塚只是想，或許是她的課業真的太繁重了吧。
於是，他也不多說什麼，僅叮囑由衣注意身體，便打算收線。
「吶，國光……」她的聲音有些飄忽，「這世界是沒有如果的對吧？」
「由衣？」
「可是，我……如果我們……如果我可以……」她的哽咽聲漸漸地變成哭泣的聲音，她再也無法組織語言。
而手塚也確信他說什麼都無法從電話中傳達過去了。
聽著她的哭聲，手塚第一次這樣想——如果他可以立刻到她身邊就好了。
最不可思議的奇蹟
她覺得世界一片黑暗。
這學期的成績出來了，她試算了好幾次過往學科成績、體育成績，幹部與學生會的加權分數她都算進去了，但仍然不符合交換學生的資格。
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好像曾經有誰跟她說過，她如同繃緊的弦，斷掉了後果不堪設想。
但她不用盡全力的話，她就永遠只能看著他的背影離開不是嗎？
由衣有點忘記跟手塚那通越洋電話她後來想說什麼，也不記得是怎麼收線的。
她只知道本來眼睛很乾很痛，沒有任何眼淚。對方似乎以為她累了，便要她早些休息，而她在那瞬間真的覺得好累，便再也忍不了淚意。
最後她哭到睡著。
她出了門，但不是往學校去。
寒假期間其實有寒期輔導。
本來她是不可能缺席的，但今天她卻覺得無所謂了。
她漫無目的的搭上電車，也沒注意到車子要開向哪裡。恍恍惚惚下了車，才發現她來到青學附近。
那是她跟他連結最深的地方。
她走在曾經每日跟手塚並肩走著的路上，想著過往的時光彷彿就像做夢一樣，但那些又曾經是那麼真實的存在。
她在這條路上問過手塚好多種如果。
她還記得國一時在這條路上，她問過如果當年幼稚園畢業後他們全家沒有去英國，她與他沒有空白六年，會是什麼樣子？
由衣忽然笑了起來。
那時會這樣問，是因為她與手塚重逢後發現兒時玩伴變得這樣老成穩重，而她還是像小孩子一樣，任性自在。
比之如今更加年幼的她第一次知道「時間」如此可怕。
但是啊——
他們能像那樣重逢，不就像是奇蹟一樣嗎？
他們在還是幼童的時候就分開，相隔六年沒有聯繫，重逢時有那麼多事改變了，但她仍然站到了手塚身邊最特別的位置上。
一陣微風吹亂了由衣的頭髮，前額髮刺得她眼睛有些疼，她撥了撥瀏海又攏了一下耳邊的髮絲。
現在——
她是他的戀人，他們的聯繫也不會輕易消失，還有那麼多只屬於他們的共同回憶，甚至分隔兩地的時間也再沒有那麼長。
由衣仰頭，輕輕笑了。
如釋重負一般。
雖然還有很多遺憾，但她知道她不會停下腳步。
手機「叮咚」了一聲，是一封郵件。她點開來看，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被淚水模糊了眼睛。
郵件裡有機票資訊，雖不是馬上，但她相信日期是那個人所能安排最近期的時間了。除此之外，內容還有簡短的一句：「別哭。」
手塚總是目光如炬的向前看。
而她如今卻是能讓那個人回過頭或稍微停歇腳步的存在，這對由衣來說，就是最不可思議的奇蹟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