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那件小事
他是在用餐時間忽然想起來的。
附餐的生菜沙拉裡，有一款他在日本沒吃過的蔬菜，葉片嚼起來香氣很足，但卻略帶些苦味。
他本身並不挑嘴，但只是突然想起來這個味道是她不喜的。
每一次一起用餐的時候，手塚總對由衣各種挑食的行為感到無法理解。有時候，在他有些嚴肅的注視下，由衣會乖乖吃掉那些他不喜歡的食物，但有些時候又是他對於盤子上殘留的少數蔬菜視而不見。
由衣自然不是小孩子了，但這種時候他就會覺得，彷彿又看到五、六歲的由衣。
他又送了一口生菜進嘴裡，沒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正淺淺的微笑。
但若是說到食物，德國的食物比起日本確實更單一無聊。
他可以想像到如果是由衣面對這樣的一餐，初時可能會很興奮，大概吃個三天就會唉聲嘆氣的說好想吃白米飯喔。
她總是這樣。
喜怒哀樂都那麼的鮮明，與平靜無波的他形成強烈的對比。
即使如此，他從來沒有覺得她的那些恣意妄為、淘氣活潑惱人，反倒是經常因為她的率性活力而覺得更加放鬆。
有那麼一瞬間，他有點希望由衣就在身邊。
然後毫無道理的抱怨：「我們又不是羊，為什麼要吃草？」
她專注於數學公式一小時之後，有些疲倦的伸了伸懶腰。
這段時間大概是她國中三年來最用功的時候了。
她翻了翻手邊的筆記，字跡工整乾淨，一筆一畫都相當紮實。就跟那個人的個性一樣。
這是手塚留給她的筆記，在他知道了她準備要考的高中之後。
在去U-17的集訓前，他還輔導了由衣很短時間的功課。
由衣不禁想起自己那時還以為手塚去德國的計畫是在畢業後，所以有些期待等他集訓結束、比賽結束後還能再一起念書一小段時間。
但沒有想到集訓期間，出現那麼大的轉折，讓他們分開的日期提前了。
想起來還是有些生氣。
她不禁賭氣將筆記重重闔上。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大喝一口，才想到，往常這時間她如果要念書，通常會喝即溶咖啡加上三匙糖。
但是，手塚總是要她多喝水，或是熱茶。
她一開始是嗤之以鼻的，他在身邊的時候由衣甚至故意唱反調，喝著甜膩的果汁、汽水，就在他緊皺眉頭的注視下。
但是不曉得為什麼，現在分開了，她卻開始養起喝水的習慣。
由衣嘟了嘟嘴，為什麼那種老爺爺作息跟生活習慣會影響到她啊？
她翻了翻桌上的學校簡介，那個吸引她的最大亮點。
雖然德國是個什麼樣的國家、她到底會不會喜歡那邊的生活她也不知道，但她還是忍不住會想像。
兩年多後，她能踏上那塊土地嗎？
站在他的身邊。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愣了愣。
「喂？怎麼了呀？好難得的電話。」
「……妳還在讀書嗎？」
由衣看了看桌上的時鐘，晚上八點半。
「對啊，這時間不算熬夜吧？」
對方頓了頓，「嗯，我知道。」
「你那邊現在幾點？呃，差不多中午？你在吃午餐嗎？吃了什麼呀？」
「烤馬鈴薯、沙拉、香腸。」
「聽起來很好吃耶，我喜歡馬鈴薯。」由衣嘿嘿笑了兩聲，「我跟你說喔，今天我有做模擬試題，我感覺應該有些機會，只要我英文成績再好一點就好了。」
「是嗎？」對方聲音平平，但仍然耐心聽著。
由衣已經忘記要追問為什麼有這通電話了，她又細數了自己一天的行程，連今天早上下了一場小雨她出了門又折回家拿傘這種小事都說了。
「那，你為什麼打來啊？」在她滔滔不絕說了快三十分鐘後，她又問。
「……」電話那頭傳來不太明顯的鼻息聲，不太確定是什麼。「沒什麼，只是想——」
手塚的後半句話讓這通電話可以深深刻在她記憶中好久好久。
她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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