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9日 星期二

未曾許下的約定 03

   在與明澄分手後,秋映第一次感覺到疲憊。

  她自己解釋成是因為她已經嘗過戀愛的滋味了,以「青春待辦清單」來說,這個項目可以說是已完成。

  在她發現明澄喜歡上了一個有對象的女孩後,不知道是基於有些愧疚的心情,或是她發現那個女孩確實有其特別之處,所以她便一頭熱地開始了各種助攻。

  除了明澄,還有她認識多年的姊妹淘桃谷心舞也有了曖昧對象。

  她彷彿是將自己談戀愛的能量都花在了她的朋友們上。

 

  「那,心舞跟文斗順路,就交給文斗送啦……」看過了煙火,到了解散的時候,秋映笑瞇瞇地先將心舞推到她的曖昧對象身邊,然後對蒼介拋過一個提示的眼神。

  蒼介了解她的意思,便微微一笑,「妳今天也沒請司機來吧?那我送妳。」

  「哦!好呀。」秋映自然地點頭,「那我跟蒼介也先走了喔。明澄,你可要安全的把由衣送到家啊!」

  「嗯,那就解散吧。」

 

  秋映抱著剛剛祭典上蒼介玩遊戲贏得的玩偶,在走了一段路後,突然笑了出來。

  「嗯?妳很開心?」

  「對啊,我或許挺喜歡這樣幫忙牽線的喔。」她燦爛地笑著,「嗯,明澄那邊可能有點麻煩啦。不過我覺得心舞跟文斗應該可以很順利的吧。」

 

  他直到此時,都沒想過自己能成為秋映的對象。

  但當見到這女孩似乎不再打算進入任何一段戀情時,他的心情仍然矛盾。有些惋惜著自己似乎連跟她談一場戀愛的機會都沒有,卻也寧願擁有比愛情更長久的關係。同時,他也因不太想再看到這女孩因為別的男孩而傷心的模樣,而為此感到慶幸。

 

  五味雜陳,卻也只能自己吞嚥。

  蒼介望著秋映的笑臉,淺淺一笑,所有的情緒想法都藏到心底。

 

  「是嗎。」

  「嗯——不管怎樣,今天還是留下很好的回憶啦!這樣就好了嘛!」秋映孩子氣地說,偏過頭。「蒼介你呢?玩得不開心嗎?」

  「嗯,開心。」

  「那就好。」

 

  跟朋友嬉鬧玩耍,也確實只剩下高中生活期間。而且更別說這段日子是他最能理所當然、待在秋映身旁的時候。

  不是最靠近的位置,但也已經是能清楚看見她的位置。

  甚至能陪著她享受這段多年後想起來應該會很溫馨懷念的時光。

 

  他本來覺得,如果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了也不錯。

  反正,他是不會告白的。

  而如果一切都已經這麼合他心意,他也不需要去破壞這些。不需要做出任何可能透露出心意的風險選擇。

 

  直到高中第一次文化祭的到來。

 

  起先,他真的毫無所覺。

  他與那名嬌小的女孩一起被安排在採購組、而採購組其他人又都是屬於會躲懶的類型,也因此去到較遠地方採購的工作落到他與嬌小女孩的身上,很理所當然。

  模擬商店正式開張、他與那女孩班表幾乎重疊,而不喜對外招呼客人的他與那女孩幾乎在後廚區一同忙碌,他還必須經常為那個嬌小的女孩伸手取下高處的物品,這也沒有讓他放在心上。

 

  活動後的慶功宴,嬌小女孩被「自然」地推到他的身邊坐,幾次要禮貌地遞送飲料、物品,目光交接時嬌小女孩臉頰藏不住的紅暈才讓他心中浮出一些異樣感。

  之後,他眼見著明澄與他們班上的女班長,被秋映拱著合唱了一首歌,雖然女方看上去並沒有察覺,仍與平日一般在合唱後與明澄鬥嘴嬉鬧。但蒼介此刻完全明白了。

 

  明澄跟女班長、他與這個嬌小女孩,秋映正在做一樣的事情。

 

  他緊捏著果汁杯,努力不讓自己的怒意散出,即使他很想馬上一把拉走那個一邊與同學談笑、一邊偷偷觀察著被她湊起來的幾對人的秋映,然後憤怒地質問她——

  

  不。

  不是她的錯。

  是他自己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心意。

  他也沒打算要告訴她。

 

  但她——她怎麼可以!

 

  蒼介忍耐著到慶功宴結束都沒有發作,而在那之後過了幾天,隨著時間,這把無名火化為了無奈,於是,他又重歸了冷靜。

  只是暗自祈禱著那嬌小女孩能快些來跟他攤牌,他會鄭重地拒絕。之後,他要傷腦筋的就是如何杜絕下一次。

 

 

  「後藤的告白,我拒絕了。」在清宮家的聖誕晚宴上,寒暄後,蒼介用眼神示意秋映單獨談話。而當秋映走到蒼介待著的角落時,蒼介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咦——你怎麼——」

  蒼介微微嘆息,「妳的小動作從文化祭開始的吧?我那時就知道了。」

  秋映微微瞪大了漂亮的大眼,一時說不上話。

  「秋映,別再這樣了。至少別這樣對我。」

 

  那一瞬,秋映感覺到心裏一陣刺痛。

  她望著沒什麼表情的蒼介,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狠狠地傷害了他。他語中不明顯的情緒,彷彿像壓抑著什麼一般。

  與蒼介相處的過往忽然在腦中閃過了幾個片段,正當她快要想到什麼的時候,蒼介換了張臉孔。

 

  不再像是壓抑著悲傷,他認真又嚴肅地說:「西園寺家、應該說,身為男性,我跟妳將來會遇到的問題,雖不相同,但也有一樣的地方,我這樣說,妳能明白嗎?」

  秋映眨了眨眼,有些難過地望著他的雙眼,然後泛起一絲苦笑。

  「我懂。」

  蒼介輕輕嘆息,「還有就是……我……或許這樣說,妳會覺得不可思議。」他略為停了停,像是思考著要怎麼說,「如果有一個人,我牽了她的手,我就不會放開了。所以,我只會選擇我能選擇的人。」

  秋映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有些歉然,「抱歉,我不會再那樣做了。我本來也沒想讓你太有壓力……我還以為我安排得很剛好。你要不要接受後藤,也是看你們兩個有沒有緣分,我也沒有答應她什麼。」

 

  蒼介露出諒解的微笑。他當然明白眼前的人不是故意亂湊對。後藤也很好。事實上,若不是他心裏早已裝不下除了秋映以外的女孩,他或許也不會察覺到那些巧合。

  他拍了拍秋映有些低垂的肩,「我知道。」

  「嗯。」

  知道蒼介沒有生氣,秋映不曉得為什麼馬上就開心了起來,重新展露笑顏。

  然後,她想了想,偏過頭問:「但,如果你能選擇的人,你不喜歡呢?」

  蒼介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望著他清澈的眼,秋映讀懂了其中的意義。

 

  他不願意,但是他只能接受。

  那一瞬,秋映感同身受的難過。

  於是她低頭,才剛因為兩人把話說開而變得開朗的心情瞬間又轉為陰鬱。但她沒有發現自己有這麼大的情緒起伏,是與明澄分手後的第一次。

 

  一陣沉默過後,秋映輕聲地、慢慢地開口,說的內容有些跳脫,彷彿只是有感而發:「選擇一個普通或是需要依附清宮家族的人招贅——或是,嫁入與清宮可以相提並論的家族。這就是我能做的選擇。」

  蒼介點點頭,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

  而這兩個選項——古老傳統的西園寺家、比之清宮談不上平起平坐的西園寺家,顯然都不在範圍內。

 

  「吶,蒼介,你說,我算是公主嗎?」

  「一般來說,妳這個立場,沒人會說不是吧。」

  「那為什麼,童話中的公主,只需要等著她的王子。」秋映聲音帶著一點不明顯的哽咽,「而我,卻必須去做不想做的選擇呢?」

 

  眼前被淚水模糊,但在傷感的同時她也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在花圃旁,她臨時起心動念搭話的那一天。

  那一次,她也是無意間就對著還不熟稔的蒼介吐露了一些自己的真心話。

  如靜潭深水的他,從那時就開始能給她與旁人不同的安心感。

 

  ——啊啊,是這樣嗎?這個人是這麼特別的嗎?

 

  蒼介並沒有發現秋映心裡此刻的變化,僅是從西裝口袋中拿出手帕,遞給了她。

  「——我也想問。」他的聲音與過往不同,眼睛有些朦朧的秋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緊緊捏著手帕,認真聽著。

  

  「童話裡的王子,只需要直直朝著他的公主前進,他可以選擇他想選擇的人。而我不行。莫非是因為,我還不夠資格說自己是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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