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衣的書桌上攤著幾張寫滿數字的白紙。
這兩天，她除了發呆以外，就是反覆地在寫這些數字。
但無論她算幾次，用多寬鬆的標準去算，算出來的數字都比腦子裡那記憶中的數字低。
本來她覺得關鍵是在最後一次的定期測驗。遺憾的是，雖然最後一次測驗的成績不是她表現最差的一次，但也不足以拉抬她的總成績到安全線。
一次又一次，無論幾次，結果都不會改變。
她本來想痛哭一場，但是卻哭不出來。
她想要好好思考未來該怎麼辦，卻也腦筋一片空白。
渾渾噩噩的就這樣兩天過去，她什麼都沒做，也沒出門，安安靜靜地在家裡。
腦袋中唯一的理智慶幸著她早就在學期末前，就先知會家人今年會留在租屋處過年，否則她不確定自己的反常能不能在家人面前好好掩飾過去。
由衣看著月曆上的日期，才發現在她恍恍惚惚期間，聖誕節悄悄過去了。
去年她還在為了手塚意外無法回到日本而難過，也因為在她身邊的人是時澤而一瞬間動搖。
而今年……
今年，未來的每一年，她或許都要反覆經歷一次去年的經驗。不只是在聖誕節，任何的節日，或任何特殊的、需要手塚在身邊的日子都是。
想到這裡，她真的好累。
她離開書桌前，又將自己摔到了床上。抱著枕頭，盯著沒有打開的百合花夜燈發呆。
忽然感覺到身下一陣震動，接著傳出鈴聲。她嚇了一跳，摸索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將手機壓住了。
她坐起身，看到了來電顯示，愣了一下。她有些想逃避，但是又耐不住自己的思念。於是，由衣仍然接起了那通電話。
「嗨，怎麼有空打過來？」
「……妳怎麼了？」
「沒有啊。」由衣腦子裡想著她必須再抬高一些聲調，卻沒注意到自己聲若蚊蚋，完全沒有平日裡的活力。
手塚沉默了一陣子，才問：「妳聽起來沒什麼精神。」
「可能吧，我……」由衣眼神有些放空，腦袋脹脹的痛。
「……累了就先休息吧，下回再說。」
手塚像是準備要收線了，而由衣忽然哽咽了起來。
如果手塚現在就在她眼前，她一定會衝上去緊緊擁抱住他。
可是她做不到。
現在不行。
以後也不行。
她腦子裡只剩下了這個想法。
任何她需要他的時候，都會像現在一樣。
「由衣？」
這是手塚在這通電話中最後一次喊她的名字，但被她的哭聲掩了過去。
她哭到胸口都疼痛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好想他，或是提出什麼任性的要求，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哭聲。而這哭聲也中斷了她正在說的話。
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掛斷了電話還在哭，還是哭完了才掛斷了電話。
總之，她累到沉沉睡去。
×
在過年之前，由衣就收到了審查結果。
果不其然是資格不符。
或許是因為已經情緒崩潰過一次了，她收到通知的當下並沒有任何反應。
她只是打通電話回家，跟家人說自己沒取得資格。不過她做得比之前跟手塚的那通電話還要好很多，雖然語氣失望，但起碼是很冷靜的回報完畢。
由衣的媽媽在電話中安慰了幾句，說了至少妳很努力了，能在星華畢業也很好了云云，然後又閒聊幾句話之後，才收了線。
接著，她聯絡了清宮，問清宮新年時要不要去初詣。
清宮爽快地答應，然後熱情邀約由衣一定早上直接去她家。
「又要穿和服啊？」由衣苦笑。
「我以為我們彼此已經夠了解對方了。」
由衣低聲笑了笑，「嗯，是啊。我會去的。」
×
時澤在神社前看見清宮跟由衣的時候，怔了一下。
她們兩人都穿著振袖。因為是正月裡的打扮，布料樣式都是熱熱鬧鬧的花團錦簇。清宮穿的是水藍色為底的和服，但這人無論穿什麼顏色都會讓人覺得這就是最適合她的顏色。而由衣身穿明豔的深紫色，就與她此時沉靜的表情有些不搭嘎了。
在時澤回神之前，由衣已經走到他身前。她的粉色長髮被編成了一條長長的粗辮子披在身後，髮鬢旁的布花髮夾垂著一顆小鈴鐺，隨著她側頭的動作發出了「叮鈴」一聲。
「你怎麼大過年的就發呆？」
「今天我要陪盛裝打扮的兩位，外人看我一定艷福不淺，當然緊張。」時澤很快回神，挑眉微笑著說。
清宮挽住了由衣的手，「是嗎？你確定路人不會以為你是跟班？」
「沒有這麼帥的跟班吧？」時澤抗議道。
「沒有這麼臭屁的跟班。」由衣笑著接口，然後跟清宮一起往臺階上走。
三人排著長長的隊伍，終於排到了參拜的位置。三人各自許好願之後，便順著人流往外走。
他們去了販賣處，買了繪馬。時澤隨意寫了身體健康一切平安，清宮則寫了永遠快樂並在旁邊繪上了可愛的圖案，而由衣捏著繪馬，一直發著呆。
「由衣？妳不寫嗎？」
「啊……」由衣笑了笑，「我一時不知道要寫什麼……」
「那妳寫，友誼長存吧？」清宮眨眨眼。「因為今年是我們陪妳，對吧。」
由衣看著清宮，微微一愣，然後微笑說：「好。」
終於由衣的繪馬也掛了上去。
「其實，我應該很高興。」由衣看著自己的繪馬，嘴邊仍勾著淺淺的微笑，「能跟你們繼續當這一年的同學。」
清宮也微微一笑，而時澤則是點頭。
他們從今天第一眼見到由衣時，就已經知道了。但他們什麼都沒有說。
由衣又彎了彎嘴角，但笑意是虛浮著的。
他們一邊閒聊，一邊往神社外走。要分開之前，時澤本來想開口提議送由衣去搭車，但看見清宮拋過來的一個眼神，便收了口。
她笑著跟他們揮手道別後，獨自慢慢遠離。
「妳怎麼不讓我跟去？」時澤皺著眉，看著由衣的背影，「她看起來就很不對勁。」
「你不認同我的做法，又為什麼沒有開口說要送她？」清宮挑挑眉，微側著頭，「你不也是覺得，她應該需要靜一靜嗎？」
時澤嘆了口氣，「我只是想，至少她還有精神跟我們出來。」
「是啊，她至少，試著來找我們了。」清宮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作為朋友，也只能幫到這裡了吧。」
「作為朋友……」時澤輕輕地說，然後微微一笑，有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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