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過敏的傢伙
「哈啾!」
在他聽到通話那頭傳來第三次噴嚏聲,他非常確信正在跟他通話中的妻子肯定是過敏了。
在對方說出「我只是鼻子有點癢」、否認自己的身體狀況之前,他已經先想到了由衣的壞習慣,先發制人開口:「不要揉眼睛。」
「……我沒有揉。」她的停頓點有點微妙,讓手塚有些困惑。正當他打算老生常談的叮囑時,由衣搶白說:「出門有戴口罩、空氣清淨機也打開了。」
「……嗯。」
輪流搶話讓這通電話的節奏變得有些奇怪,而由衣此時突然笑出了聲。
「……怎麼了?」
雖然因為連續打了噴嚏讓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鼻音,但她的笑聲依然清脆甜美。
「沒什麼啦。」
2. 綿綿細雨
帶著梅香的細雨落在她臉上時,她沒有絲毫不悅感,反倒是有些驚喜。春日的暖陽曬得久了也有些悶熱,帶著香氣的涼意在此時反倒讓人心曠神怡。
她微微仰頭,笑意更濃,倒是身邊的人微微皺眉,似乎擔心著雨勢會變大。
由衣側過了頭,勾住了他強壯的手臂,衝著他甜甜地笑:「我們再往前走一點吧,我想看前面的紅梅。」
手塚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麼,但由衣強硬地拉著他,他只好嘆口氣跟上。
這場雨沒有停歇的打算,沁人的涼意隨著太陽漸漸西斜,變成了有些刺骨的寒意,初春的溫差實在不近人情。
等兩人移動到避雨的屋簷下時,由衣不經意地抖了抖,但仍不想掃興。她望著梅林,極有精神地說著「今天花況真好」、「好在遊客不大多」之類的。
手塚沒有回應由衣的話,只是突兀地說:「等我一下。」接著便快步走往似乎開始在收尾的攤販。
看著手塚走遠,由衣才敢搓搓自己有些冰涼的手臂。
幾日前,在手塚難得休假的同時,她卻感冒了。於是原本訂好的行程,只能全部取消。
她不想難得的兩人時光虛耗在家裡,所以即使她身體還沒好全,還是在今早用盡各種方法、撒嬌耍賴,才讓手塚點頭答應一起出來賞梅。
不過,或許手塚是很不願意的吧,從下雨那一刻開始,他的眉頭都沒鬆開過。她幽幽嘆了口氣。
理智上絕對能理解這是丈夫的溫柔,他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情感上,還是希望他能再更設身處地一點地體諒她為什麼會這麼重視一起度過的時間。
手塚再回到此處時,手裡拿著兩杯散著熱氣的梅酒。
接過那杯梅酒時,由衣抬眼看了看手塚,忍不住問:「你有在生氣嗎?」
「沒有。」他轉過頭,淺酌了一口自己的那杯酒。
「哦。」由衣冰冷的掌心因捧著那杯梅酒而漸漸回溫,梅子的香氣參雜著一縷茶香滲入她的鼻中,她又看了看身邊的手塚,然後才輕輕啜飲。
等由衣的身體因為這杯酒暖了起來、本來略帶蒼白的臉色也轉為酡紅後,手塚才輕聲問道:「妳今天開心嗎?」
「嗯?」由衣怔愣了一會,沒有想到手塚會這樣問,但她還是連忙接口:「當然開心啊!」
「……嗯。」手塚伸出手,有些生硬地在空中頓了頓,最後仍是輕輕撫了撫由衣的頭,「回去之後早些休息,工作也別逞強。」
由衣望著手塚的眼睛,有些意外他溫柔的話語,但也從他的動作察覺到手塚果然如她所想的,完全不贊同今天的計劃。
只是——
她忍不住笑,伸手摟住了手塚。
「好嘛,我會照顧自己。」一邊說著,由衣又收緊了手臂,之後用綿軟聲音說的「謝謝」,隨著她將臉埋入他胸口的動作變得含糊。
3. 像是突然綻放的花
他獨自在由衣的租屋處醒來,時間已過中午。當然,平時自律的他不會讓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今天不過是因為時差調整的緣故。
手塚先是查看了一下手機,簡短回覆之後才起身盥洗。在出門前不忘將沙發床歸位,細心地檢查好門窗才離開。
他們約在大學附近的咖啡廳,手塚被帶到位於室外的小庭院裡。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大學門口,相對的也比較容易被看見。
他拿出隨身帶著的書本,靜靜地邊看書邊等待著由衣。
在看過幾頁之後,他無意抬起了頭。
兩名少女相談甚歡地慢慢走出校園,較高窕的那一個臉上掛著穩重的微笑,肢體動作看起來十足十的成熟自信。踏出門口沒多久,她在她的同伴差點要被自行車撞到前就先拉了她一把,並且板起臉似乎在教訓那名莽撞的少年。
之後,高窕的少女確認了同伴沒有受傷,才揮揮手與她告別。
然後,她轉過了頭,紫色的眼眸在與手塚視線交會的同時,瞬間亮了起來。
她笑逐顏開地小跑步朝他前來,而手塚愣了愣。
那個表情他非常熟悉,從過去到現在從未變過。
卻與幾分鐘前的她截然不同。
意識到那個笑容只為他而綻放的同時,手塚有些怦然。
4. 合奏的鳥鳴
由衣從高中時期開始自己租屋後,就一直很希望能夠在陽台種些花草。一直到了大學,新租屋處的陽台總算給了她一些空間。
她用在花店學習到的知識,四年下來也維護出了一個小小的綠色天地。
結婚後的新房也因著她的這項嗜好而有著寬闊的陽台。
手塚晨跑結束回到家,發現由衣抱著膝蓋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紗窗外。
他看了一眼時鐘,早上六點,假日的由衣一向這個時間還在睡,於是他便有些困惑。
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由衣回過頭,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放低身體,順著由衣的目光看出去,兩三隻綠色的鳥兒雀躍地在由衣每天細心照護的一顆小樹上跳躍著,似是在舔拭葉上的露珠、又有一隻跳到一旁去吸取花朵的花蜜。
牠們的鳴聲雖然說不上清亮,但悅耳如歌。
為了不驚擾陽台上的嬌客們,手塚將動作放得很輕,坐到了一旁的沙發凳上。由衣則無視丈夫身上有些汗濕,靠上了他的大腿。
安靜,又不是那麼安靜的晨光。
無話,也無妨。
5. 櫻花開了嗎
轉眼,海外旅居的生活也過了幾年。
為了夢想,他從未迷惘。
但鄉愁總也會在無意之間悄悄浮上心頭。
手塚在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回到住處後,便徑直走到廚房流理臺前,從架子上拿了一個空杯,將抹茶粉倒入並沖入熱水。
看著如春天嫩芽一般的綠色茶湯,腦子裡忽然閃過她的笑語:「抹茶配上櫻餅真的是絕配對吧!顏色也是、味道也是。」
可惜,那樣的和菓子即使他從日本帶過來,一週內也要馬上吃完,這裡不可能有囤貨。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難得地不顧時差,想要傳簡訊問問由衣櫻花是否開放了。
但他打開手機的同時,就看到了一封有附件的未讀郵件。
她在盛開的櫻花樹下,笑容如春日明媚。
6. 若此刻萬物皆得新生
她用心培育的百合抽芽了。
經過去年夏季的盛開、冬日的蟄伏,總算是在今年春天重新甦醒。
「一、二、三……太好了!」數清了冒出頭的嫩芽數量,由衣開懷地笑出聲來。
「什麼太好了?」手塚站在落地窗前,看上去還有些疲倦。現在這間套房的陽台雖然比前一間套房的大,但在由衣「善用」每一寸空間的結果下,仍不足以讓兩個人同時站出去。
由衣捧起了只冒出了小小嫩芽的盆栽,「你送我的百合醒了。」
那盆栽那是去年剛上大一時,手塚陪著想蒔弄花草的由衣去花店挑選的。
由衣忽然沒有再說話了,只是盈盈地望著手塚。
門框內外,兩人相對而立。
又是一年了。
7. 恰到好處的陽光
難得的小旅行安排在一個重大專案的結案後。
舟車勞頓來到居住的飯店,由衣已經累得無心欣賞美麗的風景,行李都沒打開就坐上了窗邊的貴妃椅上。
等手塚將行李都安置好,回過頭就見由衣斜臥著,頭微微側向窗外。他以為妻子是在看山景,靠近後才發現她正在打盹。
陽光暖烘烘的,灑落在她的身上跟臉上。
手塚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過類似的畫面,由衣不拘地隨意倒在榻榻米上大睡,他有些無奈,見她沒有轉醒,才將她抱往臥室。
他伸手,憐惜地輕撫由衣的髮絲,手指在碰觸到她柔軟的臉頰時有些停頓。
接著,他的影子籠罩住了由衣。
而他的妻子對於烙在她額上的輕吻渾然不覺,一如多年前,她也未曾見到手塚凝視著她的睡顏的溫柔神情。
8. 吹拂而過的風
紫藤花開的時候,這個公園的花棚下總是有著一對又一對相互溫柔凝睇的情侶。
一陣清風掀起了花香,也吹起了淺紫的花瓣。站在紫色花瀑下,粉色長髮的少女被漫天花雨迷了眼睛,抬起了手。
帶著眼鏡的棕髮少年則是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伸手輕輕撫上少女閉上的眼皮,低聲說了句什麼。
等少女重新睜眼的時候,她羞紅了臉。
9. 萬徑花叢過的蝴蝶
在一片粉藍的花海中,一群蝴蝶在其中飛舞著。由衣盯著那群蝴蝶,回過頭說:「那些蝴蝶挺像前幾日你拿到公開賽冠軍,凱旋歸國時追著的女粉絲吧。」
手塚一瞬間有些無言。
過了這麼多年他身邊一直只有她,這幾年戴在無名指上的指環也總是彰顯著她的身份,她還是會吃這種無意義的飛醋嗎?
在瞥見了由衣嘴角帶著惡作劇的不明顯笑意後,手塚的嘆息沒有任何不滿的成分。他摟過了她的肩,沉默以對。
10. 約定好一起賞花
她在看到已經滿樹綠意的櫻花樹時,想起了跟手塚前一日的通話。
「今年又沒能去賞櫻,抱歉。」
「沒關係啊。櫻花沒了,有紫藤;紫藤沒了,有杜鵑;春天過了,還有夏天。」由衣語調輕鬆,「嗯……冬天可能勉強一點,但是什麼季節有什麼花,我可是瞭若執掌喔。」
「嗯。」
「所以,」她仍然笑著,「下次回來,我們就去賞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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