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驚訝地看著那個彷彿從水裡撈出來、全身溼透的少女。
即使他馬上上前,將傘移到她頭頂也已經無濟於事,他直覺地想要責備她,但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卻忽然說不出話來。
「國光,你記不記得,其實我升上高中就會離開你家了。」
突兀地開了口,手塚察覺由衣想說的不只是這樣,便只是點點頭,保持沉默讓由衣繼續說。
而感受到手塚認真的視線,由衣的心跳突然變得好快。明明渾身冰冷,但又覺得胸口跟臉頰都是滾燙的。
好像快要哭了,她的語調帶著一點哽咽。
「可是我本來覺得,反正我就留在日本了,不會再去英國了,所以寂寞的時候我就去找你,我不怕你覺得我厚臉皮。」她鼓起勇氣,抬眼看著他。
——啊啊,怎麼辦?就快要說出口了。
腦袋一片混亂,她再也無法克制。感情滿溢了出來,化為最簡單的言語。
「你一定沒有發現,我很喜歡你。」
由衣很清楚自己肯定搞砸了,她不該一時情緒就這樣脫口而出。
心跳仍然還是異常的快速,只是雨水的冷意慢慢趕去了臉頰的燥熱。她已經可以預期到手塚應該會很驚訝或是跟她說很抱歉——
「我知道。」
「咦?」
意外的回答,讓由衣瞬間收回了淚水,而剛剛暫時飄走的羞恥心也就此歸位。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騙人!你這麼遲鈍……你……」
「我想遲鈍的是妳。」
被這樣搶白讓由衣瞠目結舌,臉頰又再度升溫,甚至泛到了耳際。有些憂鬱的心情瞬間被困惑、害羞、緊張跟她也搞不清的情緒淹沒。
——這個人在說什麼?
手塚嘆了口氣。
他以為把自己將來的打算告訴眼前的人,她就可以理解對於手塚而言她的重要性。
手塚伸出手,稍稍撥開因溼透而黏在由衣頰邊的髮絲。
「妳見我碰過除了妳以外其他的異性嗎?」
由衣愣了愣。
「但我以為那是因為我是你——」
「青梅竹馬。」他又嘆口氣,「我應該說過,妳就是妳。」
由衣腦袋裡開始拼湊起他們之間的許多回憶。
但她仍搞不清楚。
所以她曾感覺到的那些溫柔、那些少見的笑容、那些若有似無的特別,都是代表著——
「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我?」她尾音不住的顫抖。
「嗯。」
「可是我是,戀愛的那種,就是,你知道嗎?河村跟小紫那樣的。」由衣話才說出口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怎麼能——不對,是眼前這個人怎麼可以讓她把話說得這麼白?
手塚有些無奈地望著她,無言以對。
看他的眼神彷彿自己問了個蠢問題,由衣的臉更燙了。
她低頭,嘟囔著:「你沒跟我說,我怎麼知道呢。」
「妳也是剛剛才說出口。」
「那我至少說了啊!」下意識地抬頭反駁,卻迎上了手塚深邃的眼神。
「我喜歡妳。」
雖然像是隨口一說,但他的表情卻又無比認真。
覺得這個話題已經持續太久,手塚已經不能再繼續無視由衣需要馬上回家把自己弄乾的這件事。
而由衣則是從傷感變成不解。她就這樣跟手塚互相告白了?然後她應該要很開心?
她可以說是完全當機的狀態。
在手塚呼喊她兩聲她都沒有反應的情況下,他只能先拉起她冰冷的手,往家裡回去。
×
由衣泡在熱熱的浴缸中,還是有些恍惚。
她為什麼今天會跟手塚告白?
可能是因為分開了一次,她切身體會到那種寂寞感吧。
所以當她知道手塚會走得更遠的時候,她想試著任性地請他留下。
她原本有些覺得如果手塚拒絕了她,她或許就可以釋懷。
不用再對他有著什麼期待,即使失戀療傷的時間不知道要多久,日常照面可能會很尷尬也讓她放不下。但最長不過半年,他們之間的聯繫就會完全斷絕。
說到底,她就是被那種強烈的感覺驅使著——她跟他之間該有些改變了。
後來的發展出乎她的意料,她現在才想起來手塚的告白到底有多值得吐槽。
離開了浴室,身體暖呼呼的,她一邊擦拭長髮一邊往自己房間走去。
然後,她還是鼓起了勇氣轉過身,去敲手塚的房門。
手塚開了門,見由衣長髮還是濕漉的,皺了皺眉。
「怎麼不快些吹乾?」
「我有問題想問,我覺得我們應該要再談清楚一點。」她硬著頭皮說。
手塚踏出房門,想了一下,看向由衣的房門。「……我能進妳房內嗎?」
於是,由衣像隻小狗一樣被手塚抓進房內快速吹乾長髮。
「你這樣吹,頭髮會毛掉啦!」由衣抗議道。
「是妳急著要談話。」手塚關掉了吹風機,看了一眼房門,「妳想談的事情應該也不適合在走廊上說。」
也是。
如果說到一半剛好遇到家人也是很尷尬。
手塚將吹風機擱下,正座於由衣的面前,讓由衣也不得不正座。
她總感覺不應該是這麼嚴肅的,但是就算不是這樣正座面對面,她想問什麼問題,這個人都能弄得很正經。
「好吧,第一個問題是,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為什麼喜歡我?」
手塚沒有被這個問題嚇到,他看著由衣的神情彷彿在傳達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必要問。
他很想用反問來回答,但手塚其實並不像由衣會在意這件事。
他只需要知道他自己的心意、以及目前由衣跟他心意是相通的即可。
所以他沉默了一會才回答,「並沒有確切的時間點或是理由。」
換由衣無言了。
她盯著手塚,想給他無聲的壓力。
「下一個問題是什麼?」
他語氣就像平常他在幫忙指導由衣功課的時候一樣!
由衣不由自主鼓起嘴,皺起眉。
「那你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麼狀況?我可以怎麼認定我們的關係?」
這問題不是更沒有回答的必要了嗎?
手塚神情平淡,「既然是兩情相悅,就可以說是戀人了吧。」
這世界上有誰可以臉不紅氣不喘,但又真心實意地說出這種話?
手塚國光。
只有這個人了吧。
「那如果我今天沒跟你告白,你是不是也不會跟我告白了?」
「……我原本覺得妳應該知道妳是有些特別的。」
所以某一天水到渠成,誰會先告白他都不覺得奇怪。
甚至他認為不需要這個步驟也無所謂。
「但是國光,你要知道,雖然我現在很平靜這樣跟你『討論』,在一般情況下,在說這種事情的時候我們的情緒不應該是這樣子的。」由衣紅了臉,「這樣一點儀式感都沒有!」
手塚依舊無言以對。
他不太理解由衣現在想要的是什麼。
見他不說話,由衣又急忙補充:「就是,你知道,戀人跟青梅竹馬的朋友肯定不一樣的吧?應該更特別——更——」
「無論是哪一種,都只有妳。」手塚停頓了一下,「特別——妳指的不是這樣嗎?」
只見由衣自顧自地搖頭又點頭,連耳朵都紅了。最後她大大的做了一個深呼吸,「好吧,我沒有問題了。」
「嗯。」
手塚起身,準備離開由衣的房間。
在他踏出去時,由衣突然抓住他的衣角。
手塚有些疑惑地回頭,見由衣張望了一下確認沒有任何其他家人在附近後,她紅著臉看著手塚輕聲說:「那,晚安,男朋友。」
在手塚愣住的同時,由衣快速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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